到了三十二歲,我才真正屬於自己。在此之前,我像個四肢綁線的操縱戲偶,要往東就往東,要往西就往西,所有的價值觀都圍繞著父母的需求打轉。
在台灣社會裡我的例子並不特別,不過就是許多台灣父母將自身期望投射到小孩的縮影。但我怎麼也沒想到,因期望未達而產生的自卑,會轉化成一股強烈的動機,驅使自己創造一個人生。那一個從未擁有過的人生。
印象中,母親是個言行不一、價值觀前後矛盾、內外實施雙重標準的道德精神分裂患者。但同時,她也是隻驕傲的孔雀,看不起周遭的人事物,覺得自己靈魂像清蓮般脫俗,獨立於世間,視所有為濁泥糞土。說她是為批評而生的人一點都不為過。
母親日常的大部分時光都在抱怨,如果抱怨是她的專職的話,她的確是個工作狂,就連剛出車禍的我,接到來自母親的慰問電話,她也能瞬間話鋒一轉,馬上抱怨起她口中所說的,矮子矮、一肚子拐的房客。拿著話筒的當下,也只能無奈地笑了。
她總是將雲英未嫁前的模樣,形容的像個公主一般。受盡長輩疼愛,所有兄弟姊妹都嫉妒她,生活大小事都由外婆包辦,一點家事都做不得,每日睡到早午餐時分才清醒,就連功課都由外婆代為操刀。可怎麼,一嫁了人,全變了樣。但其實,這山峰與谷底間的落差,全是母親虛構出來的,那個她想過卻未能擁有的人生。
也許就像那德國假名媛「安娜·索羅金」一樣,她們想要成為某人的慾望太強烈,讓母親不願再回到因存在感低落,而被眾人忽略的年少時光,所以創造了一個夢想中的自己、像個孔雀般光鮮亮麗招搖受妒的自己。只是她入戲的深,角色扮演帶來的滿足感像抽大麻一樣,讓她深陷其中無法自拔,而放眼所及之景,都被麻煙燻的扭曲了。
想到這,便同情起母親來了,她的人生過得虛偽,但卻要透過不停批判他人的虛偽,來證明自己的存在。
那在母親身上,什麼部分又是真實的呢?我想,她收到我國小母親節賀卡作業的當下,那臉上雀躍的表情應該是真的吧!
可是,那都過去了。如同我已逝、那無力又渺小的自己。
一切都過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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